第486章 卢龙告危(万字大章)(2 / 2)
「恐怕不少,光湖南地区的民夫便调动了五万多,江西应该更多,但我们尚未在江西设下谍子,故此不明。」
「不过宋威丶董昌二人魔下兵马最少六万,高所用兵马,应该不少于这个数。」
赵英将自己所探查的情报尽数说出,刘继隆听后颌首,却又继续道:「且先看着,我军眼下无力干涉江南,先把河北平定再说。」
「是!」赵英一如既往的毫无异议,只是理头执行刘继隆的政令。
眼见刘继隆没有别的吩附,他随即退出了中堂,而刘继隆则是处理了两个时辰的政务,感觉天色差不多后,这才出门前往了隔壁的公主府。
彼时公主府外早就有不少人在盯梢,看到刘继隆在黄昏时分走入公主府后,他们纷纷将此事禀告给了后面的人。
在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最关心此事的李偷。
李偷得知刘继隆留宿公主府,原本还因为朱温丶魏博表文而寝食难安的他,今夜终于得睡了个好觉。
在他们休息的同时,汉军对益都和淄川的围攻却仍在继续。
半个月的强攻,两座城池的砖墙都已经被炸开了,但架不住城墙太厚,且葛从周丶张归霸准备了足够多的沙袋,以至于汉军强攻半月都无法攻入其中。
眼见火药被消耗的差不多,他们只能继续包围两座城池,等待火药运抵前线再发起进攻。
「这城池不好打,几次攻上去都被击退,马道上站满了人,城池不大却兵马不少。」
牙帐内,不少将领发着牢骚,坐在主位的王式并未说什麽,只是对众人安抚道:
「葛从周丶张归霸二人不好对付,无需着急攻陷城池,南边朱全忠连连败退,等待南边的弟兄攻下沂州和海州,此二城无需攻打而自降矣。」
「即便他们不降,眼下已经开春,我军火药若是运抵,即可用穴攻将城墙彻底炸塌,而后攻入城内。」
王式倒也不贪功,毕竟讨平朱温只是开始,北边的河朔三镇和昭义镇才是重头戏。
面对他的安抚,诸将虽然都不再抱怨,但心底却始终觉得有些不服。
王式看在眼底,自然知道他们在不服什麽,故此询问道:「围城这一个月来,我军死伤多少,
还有多少弟兄能上阵?」
「阵殁一千二百馀,伤残四百馀,尚能调动八千三百馀人。」
鹿晏弘作揖开口,王式听后点头:「我军死伤都如此之多,城内葛从周所部必不好过。」
「诸位不必焦躁,等待我军火药抵达,便可破城。」
王式的话,总算将他们安抚了下来。
只是在他们抱怨的同时,淄川城内的情况也并不好。
「额啊」
「杀了我吧!杀了我.」
漆黑的巷内,葛从周听着耳边传来的凄厉哀豪声,心里止不住的抽搐。
汉军的几次进攻虽然都被击退,可死伤的充海军将土却不是个少数。
「节帅·—」
两名将领走到葛从周面前,葛从周抬头,二十多岁的脸上却充满了沧桑。
「还能救吗?」
面对他的问题,两名将领摇了摇头:「大多都是血崩,还有伤口腐烂,救不了。」
葛从周闻言,低头沉默片刻,末了才下定决心:「给个痛快吧!」
他心里在说出这话时十分难受,毕竟这些都是他锤炼了两年多的老卒。
见他话音落下,两名将领转身前去下令,不多时巷内两侧屋舍中便传来了刹骨肉的声音,凄厉的哀豪声渐渐消失。
片刻后,两名将领重新回到葛从周面前,葛从周开口道:「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不足七千—」
「弟兄们的士气不佳,尤其是前几日得知充州被攻破后,不少人都觉得没了希望,想要投降...」
两人说这话时有些心虚,毕竟汉军总共就发起了五次强攻,而他们依托地利,虽说五次都将汉军击退,每次却死伤却不少。
葛从周闻言深吸口气,死伤那麽多兄弟,他早有了这个准备,但他已经投降了朱温,若是再投降刘继隆,这让他如何自处?
更何况朱温并未投降,自己投降岂不是背主之举?
「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在黄河与汉军交战,哪怕战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葛从周不免有些后悔,这几日他不是没有率军出城突袭过汉军,奈何汉军反应不慢,每次带给汉军的死伤都不算多。
他与王式,看似兵力相当,但汉军素质远胜充海军。
正面作战,葛从周觉得自己讨不得好,不如继续坚守,以守待攻。
虽说不知道汉军死伤多少,但这些日子单阵上所见就有不少五百具尸体,
汉军素有抢夺阵殁将士户体的习惯,能留下五百具户体,恐怕汉军死伤没有两千,也有千五了。
城外的汉军,恐怕已经恨透了自己,自己即便投降,日后恐怕也会遭受排挤。
葛从周苦笑几声,他只能尽量坚守淄川,为朱温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若是如此都依旧输给了刘继隆,那只能说他们输的不冤。
思绪间,他往黑暗的巷中走去,直到身影没入黑暗中。
齐鲁的战场就这样僵持着,而当初叫嚣抢掠中原的魏博牙兵,此刻却连河南诸县的城墙都摸不到。
乐彦祯率军二万七千,自临河丶黎阳两县分兵渡河,而郑却在罗隐的建议下,率军一万五千在此地依托卫南北部的河渠布防。
乐彦祯虽然率军渡河成功,却根本突破不了这条从濮阳北部,一直向西经过卫南,连接黄河的河渠防线。
「砰!」
「直娘贼的,当初一个个叫嚣要攻入城内,这几日每次强攻不利便结阵后撤,根本不听军令!」
「若是继续如此,这个位置你们自己来坐!」
黄河南岸那连成数里的营垒中,博州刺史乐彦祯此刻正在对着帐内的牙将们发泄着自己的脾气。
若是换做平时,这些牙将早就骂回去,甚至挥拳痛殴乐彦祯了。
只是眼下事出有因,加上他们理亏,他们只能忍下脾气,但依旧埋怨道:
「这官军沿着河渠布防,我军攻入南岸便遭官军群起而攻,根本站不稳阵脚,自然后退。」
「没错!眼下官军与曾经的官军天上地下,某等哪里能想到如今的官军竟如此骁勇?」
「汉军军中又有那类似雷霆的东西,某等还未靠近河渠,便被他们用此物攻打,虽说打不死多少人,可士气都被打没了,人心惶惶的,怎麽带兵?」
这些牙将少时读过不少兵书,乐彦祯倒是还能与他们交流。
若是面前都是魏博的那些牙兵,那他可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眼见他们还知道说理,乐彦祯也消了脾气:「若是继续这样打,肯定打不进去。」
「乾脆不打了。」
「没错,这河南某看着残破,不知道被抢了多少遍,肯定抢不到什麽好东西。」
「反正蝗灾也过去了,灾民也逃到南边了,在此处用力,不如回镇好好快活!」
乐彦祯看着这群牙将的模样,原本好不容易平息的脾气,顿时被他们弄得又升腾了起来。
「直娘贼!当初说要打的是汝等,如今不打的也是汝等,汝等究竟要如何?!」
东彦祯站起来质问他们,他们却也有些尴尬,
本以为南下是捏软柿子,结果捏到了个石头。
把这个石头吃了吧·.崩牙,不吃吧又忍不下这口气。
想到这里,这些牙将自己也都有些不知道现在该怎麽办了。
「乾脆撤军吧?」
「撤军?」
眼见他们这麽说,乐彦祯也是气得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他本来还想藉助这个机会,将自己的威望好好拔高拔高,结果打出这种虎头蛇尾的战事,回去恐怕连博州的州兵都敢轻视自己。
「混帐,明日辰时出营交战,某必要攻破官军!」
乐彦祯脾气上头,可牙将们却不愿意惯他了。
「直娘贼,这几日州兵死了四千多,魏博的弟兄都死了三百多,你还有何面皮强攻?!」
「没错,要依某说,便是你指挥大军无能,这才导致死了这麽多弟兄!」
「狗鼠的家伙,让你说两句也就罢了,骂个没完了是吧?!」
牙将们先后起身,乐彦祯顿时有些下不来台了。
「某不管,反正明日拔营回河北,这河南残破得很,根本没东西可以抢!」
「明日辰时拔营北上,如若不听,便自己带着州兵去攻吧!」
他们先后离开牙帐,根本不把乐彦祯的军令放在眼里。
乐彦祯要是真敢动手,他们也不介意把乐彦祯脑袋摘了,送到洛阳请降。
到时候就说是乐彦祯蛊惑韩君雄,朝廷到时候若是不想多生事端,必然会接受,毕竟以前不都是这样吗?
「狗鼠!狗鼠!!」
看着这群牙将将自己抛下,乐彦祯是真的想拽着这群人,好好告诉他们魏博现在面对的局面到底有多麽凶险。
只是这群牙将都懒得听他解释,更别提那些只知道磨练武艺,连兵法都鲜少学习的牙兵了。
此刻的乐彦祯,心里可谓屈,而魏博的这些牙将也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翌日卯时,不等他下令,魏博的牙兵们就开始收拾行装,让民夫装车准备后撤回魏博了。
乐彦祯无奈,只能以五千博州兵马断后,掩护大军撤回魏博。
「他们这是在干什麽?」
卫南县城楼前,早起的郑穿着罩甲远眺北边的魏博营盘,满脸疑惑。
匆匆赶来的罗隐见状,心里也有些捉摸不透:「看似要进攻,但这番姿态更像是在撤军?」
「莫不是魏博镇内发生变故,他们准备北撤了?」
郑听到这话都不由眼角抽搐:「战事不过打了半个月,虽说魏博死伤不少,但阵上所见以州兵居多,应该不至于伤筋动骨才是。」
郑在以唐廷过往对魏博的经验判断着,可罗隐却摇头道:
「尚书所言若是放在昔年则对,放如今则相差远矣。」
「昔年朝廷与三镇争斗,军队出境则弱,二者皆出境则旗鼓相当。」
「如今魏博出境而我军战意昂扬,乐彦祯及其魔下将领,自然能察觉我军与昔日官军不同,故此知道继续交锋,死伤的还是魏博兵马。」
「下官若是乐彦祯,也会选择此时撤军,等待汉王殿下挥师北上,在镇内依托城墙与我军交战。」
罗隐跟着刘继隆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加上他本来就善于揣摩他人,自然能猜到魏博军如今的情况。
郑见他这麽说,只能叹气道:「他们若是撤退,我军便可全力强攻朱全忠了。」
「只是我军骁勇,若是殿下准许攻入魏博镇内,眼下恐怕不仅能击败这支兵马,甚至能以三州二万多兵马北上占据卫丶擅二州。」
「殿下定不会准许。」罗隐笃定,郑又何尝不知,但他实在不想放过由他领兵击败魏博的名声。
没有刘继隆首肯,他魔下这一万多汉军根本不可能听从他军令北上。
由此便可知晓,刘继隆在军中威望到了何种地步。
不过郑也能感受到,随着刘继隆魔下军队吸纳的关东百姓越来越多,军中的气氛也渐渐往跋扈走去。
关东的氛围如此,哪怕普通百姓也沾染了不少风气,变得有些跋扈。
好在汉军之中以陇右十万兵卒为主,其馀兵卒即便想要掀起风浪,也很难实现。
只是若要拉拢这些兵卒却也容易,只需要利诱即可。
郑虽不打算这麽做,但他觉得日后总会有人利用这点来反噬刘继隆。
想到此处,郑就不免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眼下不过四十七岁,若是辞官归乡,亦或者被闲赋,他自然受不了。
可若是将此事奏表刘继隆,他又心有不甘。
在他纠结的同时,罗隐却突然开口道:「尚书可知道,忠武丶宣武丶义成三镇如今复垦了多少荒地?」
「嗯?」郑疑惑看向罗隐,不知道他为什麽询问自己这件事,但他还是摇头道:「不知。」
「已经复垦七成了。」罗隐的话,让郑忍不住脚步停顿。
他错看向罗隐,罗隐却笑呵呵说道:「自开元以来,三镇之地便多有百姓逃亡,到咸通时更不必多说。」
「如今殿下治理三镇不过两年,三镇九州的百姓便安居乐业,努力复耕荒地,其它藩镇的百姓也多有逃亡三镇者。」
「两年间,百万流民进入其中,如今三镇九州已然恢复二百万口,复耕土地一千二百馀万。」
谈及此处,罗隐却又忍不住摇了摇头,惋惜说道:「昔年会昌时,三镇九州人口不下四百万,
而今却只有二百万了。」
「好在百姓期盼的太平总算来了,郑尚书—」
罗隐话里的意思,郑自然能听清楚。
昔年河南道百姓虽然有四百多万,可耕地却并不算多,这并非是可耕种的土地少,而是朝廷对百姓盘剥太甚,地方衙门更是放贷为生。
百姓若是当个佃户还没事,若是自己去开垦土地,哪怕衙门已经将此地视为荒地,可随意开垦。
但只要荒地得到开垦,衙门中的官吏就会施展各种手段来夺取田地。
对于普通百姓,更是逼得他们借贷,过几日便利滚利,随后抢夺他们的耕地,
长此以往,百姓也不再开荒,而是选择去给世家豪强当佃户,换口饱饭就行。
朝廷虽然知道,但开始并不在意,直到几十年后,随着各地耕地越来越少,地方衙门才急了。
他们开始发放农具和种子来招垦,但百姓已经吃过亏,不管给出什麽待遇都不再开垦荒地了,
所以抛荒的土地越来越多,衙门能收上来的赋税越来越少。
赋税少了,他们便加税,加税了百姓就逃荒,百姓逃荒后能收的赋税就越少,只能继续加税,
如此恶性循环。
这些事情,庙堂上的人都知道,可朝廷的信用早就扫地,百姓是怎麽都不愿意复垦了。
如今刘继隆来了两年,百姓却如此热情的开荒复垦,可见百姓有多支持刘继隆。
「荀子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宗亦是十分认可,而今民心如水,尽属殿下,故此太平。」
罗隐话音落下,对郑轻笑几声,郑也自然知道了他想说什麽。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难堪,好在这时有快马突然从衙门方向疾驰而来。
「尚书,义昌急报!」
快马在城下叫,郑借着台阶看向快马:「送上来。」
兵卒翻身下马,急匆匆赶上马道,将一份急报递给了郑。
郑接过急报,本来以为是魏博入寇沧丶德二州,但当他看清信中内容后,他顿时便合上了书信。
「何事?」
罗隐好奇,他还未见到过郑这般紧张的时候。
郑却不理会,而是对左右摆手:「你们都退下。」
左右跟随的将领和兵卒纷纷退出十馀步外,这时郑才严肃着将急报递给了罗隐。
罗隐从他脸色上看出了不对劲,小心接过急报打开,而郑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
「卢龙节度使张允伸病重,殿下等的机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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