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赤地千里(1 / 2)
第449章 赤地千里
「直娘贼,怎麽说和解就和解了?!」
洛阳紫薇城贞观殿内,黄存谩骂着刘继隆与朝廷,只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原本还打得水深火热的两方,眼下竟然和解了。
「这刘继隆着实没有骨气,竟然为了一个小小汉中王就与朝廷和解了!」
林言也忍不住嘲讽了几句刘继隆,其它将领也纷纷开口嘲讽。
殿内骂声一片,唯有尚让和黄巢脸色难看,却半响没有开口。
眼见众人骂得差不多了,尚让这才走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如今最为紧要的,是从南阳撤兵进入淮南丶河南。」
「若是可以,最好先把函谷关和武牢关拿下,出兵威逼河阴,逼唐主逃亡河东则最好。」
尚让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安静下来,结果却见黄巢脸色阴晴不定,不多时便见他抬手道:「不!」
「传令,将南阳兵马撤往随州,先解开南阳之围,这样刘继隆就无法出兵了。」
「我军可藉此机会在随州操训兵马,同时继续与康承训丶刘瞻丶李昌言消耗。」
「今年淮河以北尽皆大旱,唯有淮河以南不受影响。」
「距离夏收也不过两个半月了,只要我军坚持两个半月,定能挫败唐军,进而扩大战果,占据河淮全境。」
黄巢想的很好,尚让却因为跟随过王仙芝,所以知道唐廷还有不少手段没用。
哪怕这番言论会让黄巢不高兴,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陛下,我军先前之所以能如此快速攻入洛阳,全因唐廷钱粮兵马大多用于防御刘继隆。」
「眼下朝廷与刘继隆和解,双方必然回撤兵马,以示诚意。」
「刘继隆可以趁此机会抗旱,朝廷则是可以调遣兵马讨伐我们。」
「我军眼下披甲兵马虽有九万,但其中四万都未经操训,且湖南丢失后,湖南军每日逃兵数十上百。」
「长此以往,我军还未操训出精锐兵马,便要因兵卒逃亡而殁于洛阳了。」
逃卒问题,这是每支军队都需要面对的问题,哪怕是唐廷和汉军也不例外。
不同的在于,刘继隆内部执行的是换防制,兵卒驻期满两年便换防回乡一年,随后继续换防。
饶是如此,汉军军中也有不少逃卒,但对于这些人,刘继隆通常采取退役手段,子孙三代不得从军为官。
若是烈属后代逃逸,则断绝烈属所有福利,严重的回收早年发放的参军田和抚恤田。
长此以往,汉军的逃卒便慢慢降低了下来,整体趋于稳定,每年逃卒不过数百人,多则不过千人。
相比较之下,处于动荡期的黄巢麾下,每日逃亡的兵卒就比较多了。
尚让所说的湖南军只是一部分,实际上连天平忠义军和天平忠孝军,乃至民勇都在逃亡。
每日逃兵数百,几个月就能逃走数万,所以只能不断抓壮丁,亦或者提高待遇来拉拢兵卒。
这些事情,黄巢心里都清楚,因此他觉得尚让提起湖南军逃亡,是在提醒他注意逃卒。
想起逃卒,黄巢脸色一黑,目光扫视众将:「你们连自己麾下的兵卒都管不住?」
「这丶这……」众将面色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黄巢,而黄巢则是冷哼道:
「朕不管逃卒多少,总之每军皆需补足,若是谁敢吃空额,莫要怪朕军法从事。」
「陛下。」听到黄巢提起空额,尚让忍不住继续说道:
「眼下我军情况,反倒不如在湖南时的情况。」
「臣以为,可撤入申州,彻底拿下淮南道,同时编练兵卒五万,发放军饷与田地,如此半年过后,即便官军来攻,我军也能从容将其击退。」
尚让还是很怀念他们在湖南经营那段时光的,倘若当初没有编练那麽多兵马,而是只编练三四万兵马,说不定他们也不会被钱粮逼得进攻洛阳。
如今洛阳是拿下了,可湖南却丢失了。
没有了湖南的赋税,己方所占据的州县又被战争打得破破烂烂,连些许赋税都无法提供。
如今能提供赋税的,只有淮南的八个州,人口不过四十多万,养兵万馀都困难,更别说其他了。
在尚让看来,劫掠洛阳和河南道的所有钱粮,再掳掠十几万壮丁进入淮南道,夺取淮南道全境,养兵五万来与大唐对峙,趁机南下攻占江南,这才是他们该走的正道。
对此,黄巢又何尝不知丢失湖南对他的损失,但他就是舍不得洛阳,舍不得紫薇城。
「此事容朕再议,眼下葛大郎在申州操训三万天平忠义军,若是霍存也撤入随州练兵,待到兵马练成,便是唐廷举众而来,吾亦能从容将其击退。」
黄巢还在诡辩,尚让眼见如此,不由着急:「可我军粮草不足。」
一句话说出,哪怕是舍不得洛阳的黄巢也不知道该怎麽说了。
粮草就好似一把高悬的利刃,随时有可能落下。
「我军粮草最多只够三十二日之用,而今距离夏收却足有两个半月时间。」
「在此期间,我军起码要获取三十万石粮食才行,这些粮食又应该从何处获取?」
尚让询问黄巢,黄巢不知道该怎麽说,这时黄存主动开口道:「陛下,此事还不简单?」
「依臣所见,直接从各州县百姓家中强征三十万石粮食就足够了!」
「不可!」尚让连忙拒绝,向黄巢解释道:「如此,恐怕会失去民心。」
「若是民心失去,我军想要立足河淮就更困难了。」
「荒唐!」听到尚让的话,黄存冷哼道:「百姓最为愚昧胆小,只要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就会乖顺的做个顺民。」
「我们一路裹挟百姓而来,也不见民心如何,现在怎麽说起民心了?」
黄存跋扈的言论让尚让气得发抖,他目光看向黄巢,却见黄巢颔首道:
「郎君说的不错,眼下局势不利我军,必须有粮食才能与唐主对峙。」
「这样吧,各州县土地均分给百姓,同时以国难为由,每户徵收一石粮。」
黄巢想的很好,在他看来,自己都给百姓发田了,拿走一石粮怎麽了?
只是尚让清楚,对于百姓而言,一石粮是百姓坚持到秋收的最后希望。
若是每户徵收一石粮,富户尚且还能苟活,贫民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候别说发放田亩,就是发放金银都无用。
「陛下……」
「好了!此事便这样定下了。」
尚让还想劝阻,最后还是被黄巢打断,并且拍案定下了此事。
「陛下英明!!」
黄存眼见自己的主意得到了采纳,顿时高呼英明,其馀将领也是有样学样。
尚让见状,只能退而求其次道:「若是如此,还请陛下派大将进攻淮南,力求夺取淮南全镇,截断朝廷漕运后路。」
「这是自然。」黄巢不假思索的应下,略微思索后才将目光投向黄存,但略微思索便放弃了派遣黄存,继而说道:
「传旨,令朱温率其麾下兵马前往淮南,归三郎节制,务必攻破和丶濠二州!」
「臣领旨。」尚让缓了口气,黄巢则是无心继续与他朝议,拂袖道:「尽皆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人纷纷拱手作揖,继而离开了贞观殿。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十馀匹快马往洛阳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翌日午后,刚刚攻下卢氏县的朱温便接到了旨意,只能听从旨意,率领麾下四千多湖南军前往淮南而去。
在黄巢不断调兵遣将的同时,身处长安的刘继隆却将重心从对外转为对内。
随着北方渐渐走入夏季,久不降雨的关西大地,各条河流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下降水位。
渭水河畔,刘继隆望着因为水位下降而暴露出的那一层层侵蚀河岸时,眉头也紧锁得厉害。
「我们的水车,还能应对这样的局面吗?」
刘继隆沉声询问,跟在他身后的高进达不假思索道:「以如今的速度,撑到夏收后不成问题。」
「不过夏收之后的农耕,就得靠百姓自己肩挑手扛了,除非期间下雨,不然难以改变……」
刘继隆闻言往左右看去,但见不远处处理起来的翻转水车正在不断从渭水之中取水灌入水渠。
横七竖八的水渠,覆盖渭水南岸数千亩耕地,这些耕地上的百姓,可以从容的从水渠中取水灌溉土地。
眼下来看,水还是够用的,但如果老天爷继续不降雨,那三四个月后,水转翻车也没有办法从渭水取水了,届时只能用肩挑手扛的方式,将渭水浇灌进入水渠。
想到这里,刘继隆只觉得十分棘手,毕竟关中水文丰富都如此,更别提北边的关内道了。
「关内道情况如何,有多少百姓受灾,地方衙门可曾上奏?」
面对他的询问,高进达身后的罗隐站出来作揖:「盐州丶麟州丶庆州等十三个州衙奏表,十四县河流断绝,受灾三十九万口。」
「除此之外,平夏部的党项头人李思恭奏表,请殿下开放灵州等处马市,供他们卖马买粮。」
罗隐的话让刘继隆不得不慎重对待,毕竟关内道大旱,影响到的不止是关内道的百姓,还有被大唐安置在河南地的党项人。
这些党项人名义上是刘继隆的子民,但若是遭受灾情,他们绝对会化身叛军,劫掠四周。
若非刘继隆早就用兵马教会了李思恭「道理」,按照以往关内道受灾结果来说,平夏部的党项人早就开始解决关内道了。
如今他们想要卖马买粮,这说明他们还能撑得下去。
「从关中丶陇右转运粮食去这些受灾州县,存入常平仓中,一旦粮价上涨,立马开仓平抑粮价。」
「除此之外,以工代赈也不能停下,必须给百姓一条活路才行。」
「至于李思恭的奏表,此事可以同意,另外派人前往平夏部传去消息。」
「朝廷可以调拨粮食给他们,将他们迁徙至商州丶均州等处,只要愿意迁徙的,每口先发七斗粮,抵达后再发五石粮食,将他们安置当地,均分田地。」
河南地二十几万党项人,尽数逼反是不可取的,将其分批迁徙他处,以汉人不断同化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也就是如今大唐人口还算多,而四周国家人口都比较少。
若是发展到五代十国时期,刘继隆就不敢轻易尝试这种办法了。
总而言之,河南地的十几万党项人必须迁徙离去,不然等他们滥牧导致沙地面积扩大,再想治理当地就困难了。
刘继隆可不想每年在长安吃河南地的沙子,早处理早好。
「剑南道和山南道的人口都重新统计好了吗?」
「统计好了。」高进达颔首作揖,禀报导:
「已经收复的十九个州,经过两千多官吏大半年的登籍造册,丈量田亩,如今已经尽数归入册中。」
「剑南道有户六十九万五千馀户,三百三十七万二千馀口,土地二千四百八十四万馀亩。
「山南西道有户二十一万四千馀户,一百馀七万八千馀口,土地七百八十七万馀亩。」
「两道合计九十一万馀户,四百四十五万馀口,三千二百七十馀万亩。」
巴蜀的土地人口终于登籍造册结束,比起此前多出七十馀万口百姓,八百多万亩耕地。
这些人口,基本都是高骈带不走的人口。
若是算上被高骈带走的人口,山南西道加剑南道,少说也有五百万口百姓。
比起开元鼎盛时,相差数量不大,而这也是因为山南西道和剑南道鲜少经历战事所致。
若是没有太和丶会昌丶大中年间的几场兵变和盗寇作乱,不曾遭遇南蛮入寇,说不定当地的人口能达到六七百万。
如今虽然不曾达到,但接近四百五十万口百姓的数量,也足够日后汉军挺进西南,收复云南了。
「五日前张武传来消息,南蛮被其出兵击退,甲首三千有馀。」
「相信佑世隆那厮得知我军实力后,短期内也不敢犯边了。」
刘继隆评价着一个多月前的南蛮入寇,结果无疑是以汉军取胜告终。
若不是关西大旱,急需剑南道粮食转运,张武说不定能主动出兵收复嶲州,饮马会川城。
「眼下我民众多,然分散四方,今又遭遇大旱……」
「若想要出兵,唯有等待时机,亦或者待旱情消退,方能东进。」
刘继隆与众人说着,话语里充满不甘。
一场蝗灾,两场大旱,直接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
原本他是准备占据河淮,退而求其次也要占据河东。
结果蝗灾与旱情爆发,加上黄巢攻入洛阳,他只能放慢步子,先把眼前困境渡过。
「北边的石炭与铁矿开采如何了?」
他转身往马队方向走去,高进达与罗隐丶崔恕等官员尽皆跟在他身后。
「矿藏开采十分顺利,如今我军火药年产一百二十万斤,大多数用于开采矿藏,金银铜锭,尽皆用于制钱或制作器皿。」
「凭此一项,岁入便不少于四十万贯。」
高进达回应着刘继隆的问题,而刘继隆对于汉军火药的制作量还是略微感到不满。
一百万斤火药听着很多,但实际上别说与后世比,便是连明代都比不了。
万历抗倭援朝,明军一年就要用二百万斤火药,更别提同期爆发的明缅战争和播州之役丶湟中三捷等等战役所用的火药数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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