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禅让而辞(2 / 2)
「参见陛下——」
李梅灵对李偷行礼,随后在其虚抬下缓缓起身,面色平静的看向张瑛等人。
「吾奉汉王敕令前来,张将军是否觉得有何不妥?」
「臣不敢」
张瑛虽然嘴上说着不敢,但表情却十分淡然,显然并不把李梅灵放在眼里。
他十分清楚自家殿下锺意之人是谁,李梅灵即便再如何年轻漂亮,诞下多麽优秀的子嗣,也动摇不了封徽的地位。
只是李梅灵毕竟搬出了自家殿下,因此他还是朝着李价作揖道:
「陛下,既然陛下与公主相见,臣等先行告退。」
「爱卿慢行李价伴装轻松,却十分紧张。
他的表现都落在李梅灵眼中,待到张瑛等人离去后,他才连忙与李梅灵来到贞观殿的偏殿中坐下。
「汉王丶汉王可曾说了朕的事情?」
李偷语气紧张,李梅灵听后微微颌首:「来前,某前往王府与汉王见过面了——」
她将刘继隆许诺的那些待遇都告诉了李偷,李偷最初听到刘继隆将他安置在临州时,顿时便冷汗直冒。
但是听到刘继隆这麽做都是为他安全考虑后,他仔细想想却觉得十分正常。
尽管陇右的那群人巴不得他这个唐皇去死,可若是自己禅位,加上刘继隆亲自派人护卫,自己的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
等到十几二十年后,那群最为仇视他的那群陇右官员接连走出庙堂,他便能安心在临州做他的陇西郡王了。
更何况刘继隆素来注重承诺,他既然承诺了可世袭降爵八代子孙,那也没有必要对自己一个没有威胁的人出手。
想到这里,李偷起身来回渡步,随后看向李梅灵:「阿姊,依汝所见,朕何时禅让最为稳妥?」
见他询问,李梅灵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
「近来南衙不断调遣官员南下,想来是准备彻底安抚好了南边才准备开创新朝。」
「若是开创新朝,自然是岁末最佳,以便来年使用新的年号。」
「自古而今,禅让素来有三辞三让之说,时间不可太长,亦不可太短。」
「陛下可在中秋时分禅让,待汉王推脱后,又于九月再次禅让,而后十月第三次禅让。」
「若殿下在第三次接受,差不多也有两个月时间准备开国登基之事。」
「只是」李梅灵眼神复杂的看向李价,李价愣了愣:「只是什麽?」
「只是陛下真的愿意放弃皇位,放弃社稷吗?」
李梅灵的话让李价表情渐渐复杂起来,但他很快就回应道:「某为王子时,见耶耶宠信夔王而不喜阿耶,常为阿耶感到难受。」
「本以为阿耶即位后,朕及弟兄们能得到阿耶宠爱,然阿耶却宠爱五弟而轻于朕」
提及此事,李价有些咬牙切齿,眼底怒意升腾。
他不明白自家阿耶也曾受过自家耶耶淡漠,为何还会淡漠自己。
尽管他最后还是成为了太子,可他清楚自家阿耶并不想让自己做皇帝。
「某这个皇帝自开始便宦官所挟,汉王虽令人监察于朕,却未囚朕于宫中。」
「大厦已倾,朕不过愧儡,如何有力回天?」
「倒不如安分守己,好好将血脉传下去,不至于绝嗣于此。」
李价不是什麽高才,但他却知道古往今来,许多前朝宗室大多都被屠戮,而他并不想步入这群人的后尘。
如果他能以乖顺的形象,换得李唐宗室的保全,这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
想到此处,李偷看向李梅灵,蹉曙道:「阿姊能否为朕再走一趟?」
「什麽?」李梅灵恍然看向他,显然还没有从他刚才的话中走出。
见她如此,李淮深吸口气,壮着胆子询问道:「朕禅位过后,汉王将如何处置李氏远近六千馀名宗室?」
「这」李梅灵倒是没想到这里,因此在片刻的迟疑后,她便点头道:「某会回去询问汉王,令人将消息传来的。」
「好,如此便拜托阿姊了。」
李淮朝着里李梅灵躬身作揖,十分诚恳,令李梅灵连忙起身,侧身让过。
「既是如此,某先去询问殿下,若是天黑便不好询问了。」
「好。」
姐弟二人交谈结束,李梅灵便走出了贞观殿,同时在殿外见到了张瑛丶杨公庆等人。
她一言不发的离开此地,两刻钟后则是有禁卫快步走上贞观殿,朝着张瑛作揖。
「将军,末将派人去汉王府问过了,此举确实是殿下准许的。」
「嗯。」张瑛得知李梅灵前来是刘继隆准许的结果后,便不再多说其他,只是与杨公庆和西门君遂吩咐道:
「如今虽然裁汰了北司,可宫中的事宜还需要仰仗二位,待日后宫中有新的差事,也会以二位为主。」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二人协助某劝说陛下,在中秋朝会时禅位于殿下。」
「这是自然。」二人不敢怠慢,连忙回应起张瑛。
张瑛见状满意颌首,目光轻蔑的扫过贞观殿。
在他与杨公庆和西门君遂商量的同时,李梅灵则是返回了汉王府,赶在刘继隆用晚膳前找到了他,将李价的态度和问题告诉了他。
刘继隆听后,倒是不意外李偷会这麽坦然接受,只是意外李偷还有心思担心那李唐远近的六千多宗室。
面对李梅灵期待的眼神,刘继隆则是平静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这些宗室中与陛下偏离五服的,尽皆按照百姓安置地方,不会有格外的照顾。」
「与陛下就近五服者,皆授正七品宣德郎,先帝其馀子嗣,授正六品朝议郎,以俸禄养之。」
刘继隆没有说世袭罔替,这就说明只能享受这一代人,这代人结束后便与朝廷没有关系了。
五服听着很多,但由于唐代许多亲王丶都王都绝嗣,与李偷相关的五服宗室只有不到三百人罢了,其中大半都垂垂老矣。
这群人加在一起的俸禄也不过三万馀石,朝廷稍微裁撤几个高官就能省下来。
至于裁撤哪些高官,那自然是豆卢琢与裴澈这群人了。
「可还有疑问?」
刘继隆反问李梅灵,李梅灵愣了愣,没想到刘继隆会给予这群宗室如此待遇,下意识点头:「妾身没有问题了。」
「如此便退下吧,今夜吾会前往公主府留宿。」
刘继隆低头看着政务,头也不抬的说着,而李梅灵听后则是脸颊微红,轻声回应:「是—」
见刘继隆没有继续说什麽,她便离开了中堂,而刘继隆也在当夜处理完政务后,如约前往了公主府。
接下来大半个月时间里,他基本上隔三差五就留宿公主府,根本不出王府和公主府。
他的谨慎让豆卢琢找不到机会,而时间也渐渐来到了中秋当日。
「铛丶铛丶铛..」
随着晨钟作响,紫薇城外数百名官员便通过宫门进入了宫城之中,其中也包括了许久不曾露面的刘继隆。
刘继隆身穿圆领绛纱袍,走在百官前方,左右则是张瑛丶赵英等穿着常服的陇右官员。
这群人将他重重护卫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打仗。
不过也正因为他们这番做法,使得豆卢琢等人无法靠近刘继隆左右。
待到群臣来到集仙殿,殿内已经摆好了无数桌椅,显然都是按照陇右的规矩所摆,不然应该只能有矮几和月牙凳才是。
虽说豆卢琢等人也暗中吐槽刘继隆视礼制若无物,但当他们真的坐在圈椅之上,面对面前长桌的珍时,他们还是由衷的感觉到了舒服。
中秋虽朝议,却以常宴为主,因此参加此次朝议的官员数量并不多,不过区区百馀人。
「贺!」
「陛下上千万岁寿.」
鸿胪寺卿开始唱声,百官纷纷起身朝着金台作揖行礼,而李价也穿着皇帝明黄色的常服走上金台,坐在了椅子上。
「平身,诸位入座吧。」
李价示意群臣坐下,随后点明今日朝议的主题:「今日是中秋,故此以宴议为主,无需如此拘束。」
「臣等遵谕」
群臣纷纷回应,紧接着便有官员开始对李价奏表汇报。
其中内容,无非就是哪里遭受天灾,哪里遭受人祸,哪里兴修了水利等政事。
李偷听得昏昏欲睡,最后还是李商隐主动起身,才让他精神了几分。
「陛下,臣奉敕建五军都督府,今暂设于旧十六卫衙署,尚需十月乃可治完备。」
「此外,臣自七月始汰兵,迄今已裁三万四千六百五十七员,悉依圣谕安置讫,伏请圣鉴。」
杨公庆上前,接过奏表后递给了李价,李价则是匆匆看了眼内容,并未看太久。
对于他来说,裁汰老卒和节省的钱粮都与他没有关系,更何况今日的重头戏并不是这件事。
「如此甚好,裁汰这些兵卒后,朝廷也能有更多钱粮来调度,劳累诸位了。」
李偷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可李商隐却继续呈出一份奏表:「陛下,此臣与刘相丶萧相及诸臣共议之奏表,伏乞御览。」
「臣等以为,诸镇之乱,盖因朝廷未常设监察巡察之制,故奏请并御史台于都察院,于诸道置监察御史丶巡察御史,专司巡察监察之职。」
李商隐大概讲解了一下都察院并入御史台后的职能,只是三言两语间,便惹得不少官员如芒在背。
他们能够想到,如果都察院真的按照李商隐所说的情况来当差,那他们这群人再想要官官相护,交换资源就困难多了。
「陛下,臣窃以为此举措似失于躁急。」
「陛下,御史台自汉以降,未闻有非议者,岂可轻言裁撤?」
「陛下,常遣使巡察四方,监临诸道,非明君之所为也。」
「陛下,恐令州县之臣,皆疑朝廷之不信任。」
「臣伏愿陛下慎思——」
「伏惟陛下三思—
李商隐将未来都察院的职责都说出来后,殿上顿时跳出了四十多名官员。
刘继隆快速扫视,发现基本都是唐廷旧臣,且大多都没有过于亮眼的履历,只是依仗家世背景和人脉,才担任到了如此高官。
「这丶这」
李价自然不敢拒绝李商隐的奏表,毕竟李商隐的奏表代表的就是刘继隆的态度。
只是群臣突然发作,这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哪怕他经历的事情再多,但依旧是个十八岁的青年,面对这种场面还是有些慌乱。
刘继隆倒也清楚李偷的本事,所以在群臣发作后,他便缓缓起身,使得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旧臣们纷纷面露难色,渐渐安静下来。
「藩镇之乱尚结束不久,倘若朝廷当初便常设监察与巡察,如何会让安史二贼钻了空子?」
「诸位皆是饱读诗书者,难道读了那麽多史书,却连如何吸取教训都不曾知晓吗?」
相比较这群文约终的世家官员,刘继隆这话便直白了许多,李偷听后也仿佛有了主心骨,不由硬着头皮道:
「朕以为,汉王所言言之有理,安史之乱尚在眼前,且关东民风尚武,故此多叛,若不常设巡察丶监察,朝廷如何防范于未然?」
李偷眼下此举,不免有几分扯刘继隆虎皮的意味,但群臣毕竟畏惧刘继隆,故此无人胆敢反驳,纷纷沉默下来。
眼见他们沉默,刘继隆又补充说道:「陛下,臣以为天下初定,百姓尚需良田维持生计,请罢职田丶永业田还百姓以耕种。」
刘继隆很早就废除了汉军军中的职田,但他并未废除所有大唐官员的职田。
旧臣们手中的职田和永业田,多则上千亩,少则数百亩。
旧臣官员七千之数,手中掌握的土地已不在少数,刘继隆自然想要直接获取,
群臣眼见刘继隆得寸进尺,不由硬着头皮作揖道:
「汉王所言诚善,然臣等生计多仰职田,永业田乃朝廷所赐,若邃收之,恐伤朝廷百官之信。
「贺左散骑常侍所言极是,方今海内初安,朝廷当树信而非失信,伏惟汉王三思。」
随着两名官员硬着头皮站出,其馀官员也纷纷表态,都委婉的让刘继隆重新考虑。
不过对于刘继隆来说,若非他还在等南边安定,他早就对这群人动手了。
面对群臣的劝谏,他冷脸道:「此事不可议,当速定!」
见他如此,这群大臣不敢再说什麽,刘继隆则是补充道:「百官职田收回后,可添补俸禄,以此安养。」
「汉王所言甚是!」
「陛下,臣附议汉王所言!」
眼见刘继隆要为百官加俸禄,本就没有职田的陇右及关西官员们纷纷附和起来,而李偷见无人反驳,当即也颌首道:
「既是如此,便请三位相公拟个章程,莫要耽搁太久。」
「臣领旨—」
李商隐丶刘瞻及萧沟先后作揖应下,李偷见状松了口气,随后生怕有人打断自己,表情诚恳的看向刘继隆。
「近来朕常观《贞观政要》,其中有云:天子者,有道则人推为主,无道则人弃如履。」
「今朕德薄灾生,神器有更代之象,汉王功高望重,讴歌多属意之诚。」
「昔李泌尝言:唐尧虞舜,皆以禅让光昭万世。」
「朕虽不敏,然为天下百姓,敢不效之?」
李价突然开始说出要禅让的话,这令殿内群臣纷纷愣住,惊讶看向金台上的他。
张瑛等人很快反应过来,表情从错变为狂喜,满怀期待的看向刘继隆。
豆卢琢等人随后反应过来,关节紧发白,呼吸渐渐沉重其馀旧臣亦或者面露复杂,亦或者面露惋惜,而李偷还在说着禅让之词。
要知道皇帝禅让,大多都是写下诏书,由重臣转交,随后三辞三让再受之。
如李偷这种当面主动开口要禅让的,历史上虽然也有,但却也不多。
众人都想知道刘继隆的态度,却见刘继隆恭恭敬敬的朝着李价躬身作揖。
「臣本边鄙布衣,起义兵东还而受厚恩,当效死疆场,岂敢妄窥神器,越名器?」
「昔者霍子孟持政,终守人臣之节;郭汾阳立勋,未尝废君臣之义。」
「臣虽不肖,窃慕其风;况陛下正宜励精更始,岂可轻言禅代?」
「伏望陛下收回成命,使臣得全忠贞之节;若必欲强臣以非分,臣请解甲归田,骸骨还乡·—..··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