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天有二日(1 / 2)
第466章 天有二日
「咚丶咚丶咚———」」
咸通十一年冬月二十九日,在钟鼓齐鸣三万的国丧局面下,治理天下十一年的咸通皇帝李灌驾崩于招提寺,享年三十七岁。
几乎是钟鼓声作响的同时,长安汉王府内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数十名官员涌入了汉王府东厅隔壁的演武场,也见到了正在手持各种器械,
不断打熬力气,强壮身体的刘继隆。
「殿下!」
高进达的声音传来,刘继隆异看去,毕竟眼下才不过卯时,高进达他们出现的着实有些早。
只是当他看清高进达身后的王式丶郑丶崔恕丶韩正可等人后,他便意识到了有事发生。
「关东出事了?」
汉军四周,能让高进达等人如此慌张的事情,也只有东边的大唐朝廷了。
「殿下,皇帝驾崩了—」」
高进达躬身作揖,身后一群官员也齐齐躬身。
刘继隆闻言,哪怕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的瞳孔收缩。
「仔细说来。」
他从赵英手中接过粗布擦了擦汗水,而高进达也将刚刚抄录的军情递给了他,同时将昨日发生于东畿招提寺的宫变给说了个大概。
由于信鸽能带飞的信纸不大,哪怕用小字书写,也不过能书写百来字,因此远在东畿的张瑛,几乎是捡着最重要的事情给说了个清楚。
得知李灌死于疾病,大唐也因为北司的内乱,即将可见的分作两个朝廷,刘继隆便知道这天下要乱起来了。
不过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己能不能利用这份所谓的大义,快速的结束天下分裂的局面。
「殿下,我军既然已经与太子产生联系,眼下当趁此机会东进,拥立新君!」
「殿下,臣附议——」」
高进达提出自己的看法,无非就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手段。
以刘继隆如今实力,只要能奉个天子,不管这个天子是否拥有正统性,他都能让这个皇帝变得正统。
不过如今局势略微不妙的,主要还是陕虢挡在了长安与洛阳之间,且这块地方并不好攻打。
哪怕汉军拥有火器,但这七百馀里路程和沿途无数关隘城池始终需要时间拿下,如果在此期间,李价被齐元简他们快速拿下,那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目光看向旁边站着的赵英:「飞鸽传信,告诉斛斯光,点齐军中所有骑兵,携带半月军粮,立马出唐州北上登封。」
「马步兵与步卒随后出发,敕令与鱼符,不日便会由快马送抵唐州,让他先出兵。」
「末将领命!」赵英不假思索应下,立马安排人前去操办。
见他如此,郑忍不住上前作揖:「殿下,何不出大军东进将陕虢拿下,而后进取洛阳?」
郑这是有些关心则乱,但刘继隆却并未慌乱,因为他从张瑛送来的军报中看出了,李价及路岩这群人还在防备自己。
这并不奇怪,毕竟高丶康承训距离登封更近,不过几十里路程。
哪怕自己现在派出斛斯光率马步兵和骑兵北上,但始终有三百里左右路程。
等斛斯光抵达,估计高和康承训已经拥立了李价。
不过即便如此,刘继隆也不觉得没了希望,毕竟陕虢和河中两地明显亲近齐元简三人。
李价即位称帝,那齐元简三人也肯定会拥立皇帝,继而开始引援和李偷交战。
只要他们敢起兵,自己就完全可以站队将陕虢丶河中拿下了。
到时候洛阳与长安之间州县皆属自己,唐廷想做什麽都只能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也根本不用奉天子。
毕竟朝廷都内乱了,下面各镇州县的局势肯定会更乱,自己要做的就是四处出兵即可。
「没有旨意,擅自进攻河中丶陕虢,毕竟是谋逆之罪。」
「斛斯光所率兵马,最迟三日便能抵达登封,且高千里丶康敬辞就在登封周围。」
「若是二人拥立陛下,陛下安全自然可保全。」
「即便二人作乱,以朝廷手中三千馀兵马来说,守住登封三日也并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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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待斛斯光抵达登封,若关东局势失控,则可完全令斛斯光率军护送陛下返回长安。」
「若局势稍安,届时陛下只需下旨,我军便可直接过道陕虢,夺回洛阳。」
刘继隆这话说得倒是不费力气,可郑有些着急:
「陕虢丶河中李昌符兄弟二人,皆亲近北司三贼,届时若是二人响应三贼,
那陛下...」
见他如此,刘继隆再度将他打断,安抚道:「有斛斯光带兵前去,陛下短期安危不用担心。」
「只要陕虢敢于作乱,吾定会调动兵马,二十日内攻破陕虢!」
陕虢地形复杂,不易攻打,二十日已经是刘继隆想过能最快攻入洛阳的速度了。
毕竟五百多里路程,大军光赶路都需要十日,更别提沿途攻城所需时间了。
郑不是愚笨之人,见刘继隆这麽说,他渐渐冷静下来。
冷静过后,他立马就猜到了刘继隆的意图。
无非就是等着二帝并立,然后再出兵响应李价,将那些声援齐元简所拥立皇帝的藩镇一一剪除。
明白刘继隆的想法后,郑便知道,大唐的国祚,恐怕真的只剩下不到几年时间了。
尽管经过王式的提点,他早就猜到了这些事情,但真让他面对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恍愧了起来。
「救令,召义山先生入长安,暂代吏部尚书。」
刘继隆看向高进达,接着又看向崔恕:「将关中等处精骑丶马步兵,尽数调往华阴,再派人核验同州丶华阴等处粮仓粮草是否如在册那般充足。」
「臣领令。」崔恕躬身应下,不敢怠慢。
随着几道军令下达,群臣都知道了东出在即,有人忧心,有人则是嘴角上扬,喜上眉梢。
在刘继隆的示意下,他们先后退出了汉王府,而刘继隆也在他们离开后,安心等待了起来。
在他等待的同时,洛阳的风云才刚刚开始涌动。
冬月三十日,监国太子李偷在群臣劝谏下,于偃师城外即皇帝位,改年号为乾符,随后摆驾南下登封县。
与此同时,北上孟津关的齐元简等人也从李灌诸子中,选择出了年龄不过九岁的凉王李健为皇帝,改年号为乾宁。
一时间,不算大的东畿地区,竟然出现了两个「太阳」。
从法理来讲,李价无疑更加占据大统,毕竟他此前就是太子,且被李灌擢授监国权力,不管怎麽看都合情合理。
相比较之下,在咸通年间就十分平庸的李,怎麽看都不像是能继承大统位置的人。
二人即位后,立即便向诸道发出圣旨,其中齐元简提前草拟了遗诏,后续才填上了李健的名字,使得李表面看起来拥有遗诏和圣旨丶玉玺等物件来证明其正统性。
同时,丢失玉玺的李价也并没有被玉玺和圣旨死,而是在萧沟的操作下,
根据过往圣旨印迹,伪造了玉玺和遗诏。
印章的伪造难度较高,但对于各镇节度使来说,许多时候真真假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自己得到李价。
如果真要较真,那自德宗以来,没有几个皇帝在这条路上是乾乾净净的。
哪怕刚去世的李灌,若非王宗实和齐元简等人,也无法坐上皇位。
正因如此,在面对洛阳二帝相争的局面时,大部分藩镇都选择了沉默。
不过这份沉默,很快随着乾宁朝廷发出的文而被打破。
乾宁皇帝李健为齐元简等人控制,于腊月初二发布文,指责李偷勾结刘继隆,密谋篡位。
李灌驾崩前,立下遗诏并将诸皇子托付神策军,这才保全了天家血脉。
李健召诸道讨伐李价,将李价视作篡之辈,但只字不提要讨伐刘继隆的事情。
文发布后,河中李昌符丶陕虢李昌言响应,河阳虽有都将响应,但河阳节度使刘潼并未响应,故而只有几名都将领兵驰往孟津勤王。
一时间,光响应李健的藩镇兵马便多达五万,而距离孟津更为遥远的各镇还未收到消息。
撤往登封的李价,刚刚安置下来,便得知了齐元简等人的作为,不免有些慌乱。
「如今三贼拥立三郎,又有陕虢丶河中等处兵马助阵,朕应该如何?」
登封县衙内,十馀名正三品及以上的官员站在衙门中,而李偷身着燕居服表情忧虑,语气着急。
面对他的这席话,刘瞻等人纷纷看向路岩,毕竟拉拢高丶康承训的事情都交给了他。
对此,路岩皱眉向李价作揖:「陛下,臣向高千里丶康敬辞二人派出使者,
然高千里不知为何,昨日突然拔营开始南下,使得使者扑了个空。」
「除此之外,康敬辞在攻下告成县后,立即南撤二十里,如今距离朝廷四十里之遥,并在四十里外扎营驻踏。」
「据臣所得消息,三贼派出的使者,比朝廷派出的使者更早一天到达。」
「二人如今表现,似乎是两不相帮——」」
路岩的话刚刚说完,不等其他人开口,这时衙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循声看去,但见一名正四品官员走入其中,风尘仆仆的模样,让人不免忧心起来。
「臣礼部主事边咸,参见陛下。」
「边咸,汝眼下回来,莫不是寻到了高?」
边咸是路岩一手提拔的官员,也是被派出前去追寻高的官员。
眼见他回来,路岩自然要询问。
边咸眼见路岩询问,当即便回禀道:「回禀陛下,臣在龙兴县追到了渤海郡王的兵马,渤海郡王魔下四万兵马在龙兴扎营,听闻陛下移驾登封,当即拔营开始北上。」
「眼下渤海郡王已经派遣湖南节度使王重任率两千精骑北上,距离此地不过三十里,渤海郡王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好!」李价闻言,忍不住站了起来,这几日的焦虑也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殿上的杨公庆和张瑛忍不住皱眉,但很快又舒展了眉头。
除了他们外,其它大臣也纷纷皱眉,都在猜想高为什麽要拔营南下。
「陛下,臣想询问边主事,渤海郡王是否说过为何要南下?」
忽的,身为员外郎的皮日休主动开口质问边咸,边咸见状回答道:「三贼派出使者,假传圣旨给渤海郡王,要求其率兵南撤返回淮南。」
「渤海郡王不知,只见圣旨,故此才率军南下。」
边咸的这套说辞,倒也没有什麽问题,但官员们还是有些疑问,只是苦于时局困难,当下也不好得罪高,所以才纷纷忍下。
「陛下,臣以为不妥!」
杨公庆突然站了出来,这让衙门之中的官员纷纷警惕起来。
尽管杨公庆有拥立之功,但他毕竟是北司宦官。
若非北司的这群宦官,局面也不可能败坏成这个样子。
「臣以为,高渤海虽然对先帝忠心耿耿,但毕竟先听从了三贼调遣,不可不防。」
「陛下可令高渤海所部兵马驻少室山,少室山距离登封不过十数里,此部又为精骑,若是发生事情,也能立即赶到。」
「待高渤海抵达,再召高渤海入登封也不迟。」
杨公庆倒是没有提出什麽阻碍的事情,要求高将兵马驻少室山,这也不是什麽过分的要求。
「陛下,臣附议—」」
「陛下,杨枢密使所言有理。」
眼见杨公庆提出的建议可取,群臣纷纷表示附议。
李价见状,当即颌首道:「既然如此,那便依照枢密使所言吧。」
见李偷答应,杨公庆没有着急,只是恭敬回礼,接着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如今高渤海前来,贼军声援之势不下五万兵马,高渤海能否将其击退?」
李偷询问三相,刘瞻见李偷能主动询问,不免宽慰回答:「陛下放心,高渤海魔下有兵马四万,足以击退三贼身后五万兵马。」
「如此甚好。」李偷松了口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接着说什麽。
场面骤然安静下来,大臣们都眼观鼻丶鼻观心。
毕竟现在的朝廷没钱没粮,就东畿和神策军加张瑛魔下这不到三千人。
得到高拥立后,朝廷起码能得到淮南和湖南等处的钱粮,若是能夺回洛阳,则可争取江南钱粮。
至于眼下,没钱没粮,他们想做什麽都不可行。
因此安静不久后,路岩等人只能主动作揖告退。
在他们走后,杨公庆也找上了张瑛:「汉王还没有消息传回吗?」
「殿下自有安排,不必担心。」张瑛安抚起了杨公庆,甚至不忘提醒道:
「枢密使勿要忘记,殿下尚有二十八万兵马,只要殿下出兵,不论是高千里还是三贼,亦或者是康承训,不过土鸡瓦犬罢了。」
「某自是不会忘记汉王神威。」杨公庆连忙回应。
张瑛见他如此,藉机说道:「汝在军中还有多少钱粮?」
「这——」杨公庆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不少钱帛二十万贯。」
闻言,张瑛不假思索道:「高若来,某不是对手。」
「仅凭某魔下二百多弟兄,若是发生要事,恐难护卫你。」
「趁此机会,你我调拨进奏院及汝家中家财,在这登封募兵两千,自今日开始操训。」
「甲胄不足,可令随驾匠人打造,又或者从神策军中调拨甲胃。」
「仅凭你魔下那两千人,真正遇到什麽事情,恐难大用。」
张瑛这话让杨公庆有些难堪,但他也知道张瑛说的是事实。
尽管神策军的这群人看上去高大威猛,但实际上都是绣花枕头。
这点从张瑛带三百汉军就敢冲击五百神策军,不到半盏茶便把五百神策军打崩就能看出来。
「好,某调拨五万贯!」
杨公庆十分不忍,但还是拨出了五万贯钱,
张瑛见状满意,主动说道:「枢密使放心,殿下必然已经安排了后手,只是我们如今不在洛阳,长安的信鸽无法辨别方向来到登封,所以才没有消息。」
「但愿如此吧——」杨公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麽,只是叹了口气,随后便与张瑛说起了募兵的细节。
只是在他们交流的同时,撤军到告成县南部的康承训,此刻正在陷入两难。
「砰!!」
告成县东南二十馀里外,横亘箕山丶熊山之间平原上的营地惹人注目,营地沿颖水而建,规模不小,营内除了有两万多诸镇官兵,还有随军的三万民夫。
五万馀人的营地,几乎要把此处平原占满,随时能切断登封南下的要道。
当打砸声传来,营地中的气氛,简直可以说紧张到了极点。
康承训牙帐四周,早已被李克用的鸦儿军包围,而鸦儿军外还有着河东丶河阳丶河中丶宣武丶淮南丶感化等军兵马。
各镇列校丶队长都紧张的看向牙帐,同时防备的左右其他藩镇兵马。
「直娘贼,这有圣旨还有玉玺的印迹,哪有作假的可能?!」
「先帝原先就是齐枢密使等人拥立而成,如今如何会作假?!」
牙帐内咆哮声不断,河中丶河阳等镇的两名牙将正在发着脾气,而李克用则是与曾元裕站在康承训左右,手搭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发作。
其馀诸镇的牙将,此刻尽皆沉默,显然都不想掺和到洛阳的内斗中去。
康承训坐在主位,面前摆放着两份圣旨,令他只觉得十分头疼。
两份圣旨,单从表面看来,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区别,但其中内容却天差地别这两份圣旨,分别是李价丶李健所代表的两个朝廷派使者送来的。
前者让自己驻踏告成,随时准备勤王,后者令康承训速速北上讨平李偷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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